其實(shí)周心怡知道,這話說了也白說。
這幾年來,自從陳長青沾上了賭癮,她和兩個姐妹已經(jīng)試圖勸阻過無數(shù)次,結(jié)果非但沒用,反而會招來陳長青的耳光。
陳長青抬了下手,只是想整理衣服,但周心怡卻本能的往后退幾步,眼里帶著三分驚恐。
陳長青再次為之動容。
就這么一個惡心的人渣,也值得擁有無數(shù)人夢寐以求的溫暖嗎?
“不賭了?!标愰L青在復(fù)雜情緒中,說出了這三個字。
周心怡感到意外,變得語無倫次,“真、真的嗎……”
“嗯?!?/p>
“小弟。”
周心怡淚水忍不住涌了出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了,只能手忙腳亂的找來藥酒,打算趕緊給小弟涂上。
胸口上被踹了一腳,確實(shí)很疼。
所以他沒有拒絕。
周心怡輕輕掀開陳長青的上衣,一手捻著衣角,一手沾上藥酒,揉在他紅腫的胸口上。
動作很輕柔,臉上的表情,也溫柔如水。
這是個溫柔到骨子里的女人。
在這沒有沐浴露、洗發(fā)水的農(nóng)村里,平常只能用肥皂,但她身上,卻時刻散發(fā)著一股難以描述的香氣,如蘭似麝。
陳長青不禁晃神。
察覺到陳長青有別于以往的眼神,周心怡內(nèi)心突然慌了下,開始閃爍其詞,“小弟,你、你疼嗎?!?/p>
“還好?!?/p>
陳長青回過神,搖了搖頭,排除雜念后,心里想的,還是怎么離開這兒。
沒過多久。
父母回來了。
父親陳大山皮膚黝黑,四十多歲的年紀(jì),老態(tài)卻異常明顯,褲腿卷到膝蓋上,滿身是泥,明顯剛從田里回來。
母親李玉芳身材略顯臃腫,留著短發(fā),身上同樣沾滿了泥。
他們聽說兒子被打了,急得趕了回來。
“長青你咋子了,莫嚇我?!?/p>
李玉芳著急忙慌的沖過去抱住陳長青,眼里全是心疼。
而陳大山卻第一時間給了周心怡一巴掌。
啪!
“跪下,你怎么當(dāng)姐姐的,不曉得長青會痛的嘛?”
陳大山氣得渾身直哆嗦,“咱家八代單傳,到這一代,就這么一個男丁,你想看著他死嗎!”
周心怡立馬跪在地上。
沒有用自己衣服上的臟腳印去證明自己,只低著頭,什么都不說。
“啞巴了嗎!”
陳大山又想動手。
卻被陳長青攔住,“干什么,沒看見她身上都是腳印嗎,我被打的時候她擋住了?!?/p>
陳大山夫婦倆都覺得,今天的陳長青很不一樣。
但也沒往深了想。
“她給你擋住了,你那里怎么還腫了一片,這沒用的東西,凈知道吃飯的賠錢貨,當(dāng)初就不該撿回來?!?/p>
陳大山越想越氣,很快拿出藤條,一次次的抽打在周心怡背上,“叫你不聽話,讓長青受傷,下次長不長記性了!”
周心怡好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并沒有哭,只是在默默承受。
“住手啊,她……”
“長青你別管,女孩兒命賤,沒有護(hù)好你,就是該打?!?/p>
李玉芳拉著陳長青往外走,她常年干活力大如牛,哪怕陳長青胸口不疼,這瘦弱的身子也拗不過她。
被拉著到了外面,陳長青聽著屋里的動靜,一顆心怎么都無法平靜。
李玉芳也是女人啊,為什么能說出那樣的話?
直到十分鐘后。
陳大山和李玉芳確信陳長青沒大礙后,又趕忙去干農(nóng)活了。
周心怡扶著木門,慢吞吞的挪步出來,臉色蒼白,滲出了不少冷汗。
盡管陳長青對這個家庭沒有任何歸屬感,但剛才她擋在自己身前的一幕,卻是充滿震撼的。
“擦擦吧。”陳長青把一瓶藥酒遞了過去。
“沒事,等大姐回來吧,后背我擦不到?!敝苄拟吐暤?。
陳長青猶豫了下,“我?guī)湍?。?/p>
不顧周心怡的反應(yīng),陳長青拉著她坐下,從后面撩起她的衣服。
除了一塊白色的背心帶子,幾乎只剩下一道道鮮紅的鞭痕。
“小弟,你今天怎么……”
“沒什么,別問?!?/p>
哪怕后背像是被撒了鹽一樣疼痛,她還是忍不住咧嘴笑笑。
“都這樣了還笑得出來?”
“小弟變好了,跟以前不一樣了?!?/p>
“你沒恨過我嗎。”
“……”
突如其來的沉默。
周心怡明亮的雙眼中,像是蘊(yùn)藏了無數(shù)心事,到了最后,卻也變成一抹釋然,“都是應(yīng)該的,沒有陳叔和李姨,我們都活不成,只是大姐她……”
“嗯?”
“我知道大姐有多討厭村長的兒子,以后她一定會很不開……”
說到這里,周心怡如同驚弓之鳥,連忙擺手說道:“沒、沒什么?!?/p>
眼看陳長青涂好了藥酒,周心怡緩緩起身,“我去找二愣子他們,讓他們再寬限一個月,別再來打你?!?/p>
話落,像個老人一樣,步履蹣跚的往外走。
陳長青的情緒突然繃不住了,咬著牙吼道:“你去了有什么用,你能做什么,講道理嗎?”
“試試吧……”
“萬一他們又打你呢,你還活不活了?”
“我、我不怕?!?/p>
周心怡突然加快了腳步,似乎是想到明天二愣子他們又會來打陳長青,就顯得越發(fā)急迫。
“操!”
陳長青狠狠砸了梁子,他是真的被這個傻女人給氣到了,也被震撼到了。
之前強(qiáng)烈想要離開的沖動,猛然消失了大半。
無論如何。
如果最終一定要離開,至少在走之前,也得干點(diǎn)什么。
不就是五千塊嗎。
前世他都能創(chuàng)造出數(shù)十億的身家,更別提現(xiàn)在是2002年,在時間差之下,擁有更多的機(jī)會。
一個死瘸子憑什么娶方慧敏?
二愣子那些個臭煞筆,一天到晚牛逼轟轟,還沒經(jīng)歷過社會的毒打吧。
賊老天,你贏了!
陳長青沖到灶旁的柴堆里,抄起一根柴刀,氣勢洶洶的跑了出去。
當(dāng)他趕到二愣子家中的時候,周心怡已經(jīng)到場五分鐘左右了。
陳長青親眼看見,二愣子對周心怡推推搡搡。
周心怡趴在地上,早上下過雨的緣故,地上泥土潮濕,爛泥沾滿了她的身體。
“艸你媽?。 ?/p>
陳長青提著柴刀沖了上去,像前世一樣猖狂不羈,一刀狠狠砍在二愣子胳膊上。
世界仿佛一下子變得安靜。
周心怡眼里充斥著鮮血從二愣子胳膊上流下的場景,然后呆滯的看著陳長青。
淚水充盈,模糊了視線。
她腦子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