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思打定主意要懲治她,索性回身坐到了廳前的金絲楠木椅子上,端起旁邊的茶水,抿了一口。
青桃背對著趙思思,并不知她此刻的想法,聽得趙思思問話,青桃以為是自己表現(xiàn)機會又來了,她一面將手中藥材愛不釋手的嗅了又嗅,一面道,“家中的丫頭們都這么說呢,小姐,您想想看,這大夫人進門之后,最恨的是誰?自然是這長房嫡子和嫡女啊。這樣一來,她的兒子和女兒,雖然也是嫡出,可卻占了一個繼室所出!她能甘心么?”
趙思思眼中寒芒大盛,青桃這話,絕對是有人在背后教她,不然,她一個大字不識的丫頭,知道個什么!想到這里,趙思思怒火頓起,道,“繼續(xù)說,還有什么?”
青桃聽了這話,連藥材也不整理了,一臉忠心的模樣看著趙思思道,“小姐,別的不說,單說今日大夫人送藥材這事兒?她為啥送,還不是因為您立了功?救了皇子,那是多大的功勞啊。她這是有了好事兒就往前湊,有了壞事兒就躲得比誰都遠,明擺著是小人之心呢!”
“本小姐看,你才更是小人之心!”
只聽得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起,青桃頓時被嚇了一跳,茶水潑潑灑灑的濺了青桃一身,將她的裙擺上都粘上了翠綠的茶葉。
趙思思起身指著青桃,怒道,“平日里,若不是你們這群刁奴的教唆,我怎么會與母親生分?一個個的嚼舌根子倒是好手了,正經(jīng)事情怎么不見你們?nèi)プ觯俊?/p>
奶娘李嬤嬤聽得里面動靜,匆匆走進,卻剛巧聽到趙思思這話。
她神情一愣,見趙思思胸口起伏不定,面上也帶著盛怒,忙忙的走到她身邊,安撫她的情緒,“好小姐,誰惹了你,拖出去打一頓便是了,何苦氣著自己的身子!”
趙思思就著李嬤嬤安撫的手重新坐下,指著仍舊處在茫然狀態(tài)的青桃,“你可知錯?”
青桃一臉的迷茫,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啥,讓趙思思如此大的怒氣,只是眼下明顯是自己惹怒了主子,因此青桃只跪著不停地磕頭,“奴婢錯了,只是奴婢也是......”
她一句話沒說完,就聽得趙思思的聲音響起,“給我滾去院子里跪著,沒想明白錯在那里,不準(zhǔn)起來!”
趙思思的話里夾雜著滿滿的怒氣,青桃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青桃猛然抬頭,待得看到趙思思眼中的盛怒之后,再也不敢說話,怯懦的回了一聲,“是?!北闾右菜频耐讼铝?。
臨出門之前,只聽的趙思思道,“芷晴,盯著她,若是跪的不老實,就將她送到刑教院去!”
青桃要出門的身子,猛然就一個踉蹌。
刑教院,那可是府中下人犯了大錯,才會被送去的地方!
芷晴聞言,疑惑的望了望趙思思,在接觸到趙思思意味深長的目光后,又低頭恭謹(jǐn)?shù)?,“是?!?/p>
自家小姐這樣做,芷晴心中卻是大為痛快。她早就看青桃不順眼了,仗著府內(nèi)有個嬸子為她撐腰,平日里橫行霸道就算了,還到處搬弄主子的是非!
見這兩個丫頭都退了出去,李嬤嬤這才哄道,“好小姐,莫要生氣,為個奴才氣著自己,何苦呢?”
李嬤嬤乃是趙思思的奶娘,又是她親娘姜慕嫣從娘家?guī)淼娜?,自幼便護著趙思思。
趙思思回眸望向李嬤嬤之時,臉上又不由自主的生出幾分的愧疚,“嬤嬤,我以前太過糊涂,聽信了她們的話,我......”
李嬤嬤不待她說完,就已經(jīng)明白,雖然訝異趙思思如今的改變,可聽到這話,也有些眼眶濕潤,一把摟著她,“小姐,嬤嬤知道你在獵場受苦了,身上還有傷呢,我扶著你去睡會兒,好不好?”
趙思思乖巧的點了點頭,由著李嬤嬤將她扶到了里屋的床上,依言躺下,閉上了眼睛。
李嬤嬤輕柔的聲音響起,哼著不知名的歌兒,略微粗糙的手指輕拍著她的手,叫趙思思的心瞬間便平復(fù)了下來。
這一覺她睡的很安穩(wěn),醒來之時,已經(jīng)是薄暮時分了。
透過垂著的一層茜紗,可以清晰的望見天邊的那一抹紅云。
趙思思輕輕眨了眨眼,就感覺到身邊有個什么東西跟著動了一動。
那是一只手。
小小的拳頭攥在一起,仿佛是一個剛蒸出來的饅頭,白白胖胖的。
奶娃在看見趙思思醒來的那一刻,頓時便刺溜一聲滑下了床,卻因為趴的久了,竟然直直的坐在了地上。
“哎喲?!?/p>
小娃娃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卻又忙忙的用小胖手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的望著趙思思。
琥珀似得眸子里帶著不諳世事的純真,星星點點的流淌著光芒。正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范氏所出的孩子——趙江川。
見到趙江川這般模樣,趙思思的心中頓時一疼。
她永遠忘不了,她被關(guān)在那陰冷潮濕里的大牢里時,這個一直不受她待見的胞弟,設(shè)法偷了鑰匙,要救她出去。
當(dāng)她眼睜睜的看著只有十來歲的趙江川在自己面前被人用鹽水抽打的鮮血淋漓,卻還氣若游絲的安慰自己“四姐姐莫哭,兆玉不疼”!
兆玉,那是趙江川的小字。
“兆玉......”趙思思鼻頭一酸,望著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的趙江川,一把抱在了自己的懷里。
懷中的趙江川奶氣未脫,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疑惑的望著趙思思,同時也帶著幾分的興奮。
這是四姐姐第一次抱自己呢!
“四姐姐,娘親說你受傷了,兆玉來給你吹一吹,痛不痛?”
趙思思抱的他極為不舒服,甚至有些發(fā)悶,可是屬于四姐姐身上溫暖的氣息卻讓他有些貪戀,竟然不舍得動彈。
聽了趙江川的話,趙思思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將趙江川松開,打量了一圈,問道,“摔疼了么?”
“不疼,嘿嘿?!壁w江川眼兒彎彎的笑著,一雙小胖手仍舊攀著趙思思的衣襟。
趙思思摸了摸他的頭,將趙江川放在地上,又喊了一聲,“芷晴?!?/p>
門外的芷晴應(yīng)聲而進,看到趙江川站在她床邊的時候,咦了一聲道,“四少爺什么時候溜進來的?!?/p>
“我有跟你說的,娘親說姐姐受傷了,我來看看?!闭f著,趙江川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緊忙道,“四姐姐,我會乖乖的,你可不可以不趕我走?”
芷晴知道趙思思一向不待見這個繼母所生的小少爺,此刻聽到趙江川的話,怕趙思思說出什么不好聽的話來,忙忙道,“四少爺,咱家小姐不是趕你走呢,只是她受傷了,需要靜養(yǎng),四少爺且先回去,等小姐好了再來,好不好?”
“我不大聲說話!”趙江川說著,又將柔軟的小肉爪捂著自己的嘴巴,只拿一雙眼睛可憐兮兮的將趙思思來望。
趙思思揉了揉他的頭,看向芷晴道,“芷晴,去看看小廚房做的八寶金絲糕好了沒,端來給四少爺吃,還有前幾日我釀的果子茶也拿來?!?/p>
一面說,趙思思一面下了床,拉了趙江川的手,柔聲道,“走,咱們來這邊玩。”
芷晴被她的態(tài)度有些驚到,此刻見二人姐弟其樂融融的模樣,頓時眉眼俱笑的應(yīng)了一聲“是”,便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四姐姐,前幾日娘親給我請了夫子,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他好兇,還打我手心了!”趙江川說著,將那白白嫩嫩的小手伸到趙思思的面前,嘟著嘴控訴著夫子的罪行。
被他這模樣逗笑,趙思思捉住他的手,象征性的吹了一吹,繼而慫恿道,“那兆玉將夫子也打一頓可好?”
孰料,趙江川卻將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道,“不要!娘說了,兆玉要好好聽夫子的話,才能像大哥那樣。打了夫子,我就不能跟大哥一樣了。”
趙思思好笑的看著他,心內(nèi)又不由得升起一絲絲的感動。
她點了點趙江川的鼻子,“就你的理兒多呢?!?/p>
趙江川雖然年紀(jì)小,可是對人卻極為敏感。
察覺到趙思思的態(tài)度是親昵,頓時便將手攀上了趙思思的胳膊,變戲法兒似的從袖子里拿出一個面做的小猴兒來,一臉鄭重的模樣,“四姐姐,這個送給你,大哥說,這個叫孫猴兒,神通廣大,唔,還有什么來著?”
趙江川蹙著小眉頭,拿著小胖手撓了撓頭,卻想不起下面的詞兒來,索性一揮手,道,“總之就是好的,所以我把它送給四姐姐,你就會好的快了!”
小奶娃手上的猴子,穿著一身人皮,威風(fēng)凜凜,唇角帶笑,卻是看的趙思思心頭一緊。
她自然知道這美猴王的故事,前世里,她可不就是因為聽這個故事入了迷,才跟衛(wèi)晴兒熟識的么!
那時她將衛(wèi)晴兒引為知己,不管走哪兒都會帶著她。
不然,那個沒落的衛(wèi)家,如何能將一個庶女帶進長公主的宴席!
現(xiàn)在想來,那不過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罷了!
也就只有她這么蠢,才會引火燒身,引狼入室,最終成全了別人,卻害死了整個趙家!
見趙思思的神情變的極冷,趙江川不由得縮了縮小身子,“四姐姐不喜歡么,那兆玉也不要喜歡了!”
說著,就要將那孫猴兒扔掉,可到底又帶了幾分的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