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閣內,一片慘淡。
張雯君伸手看了看眼底的淤青,雖然這上面的青紫都可以被珍珠粉蓋住,只要沾了水,里頭的狼狽就全數(shù)顯現(xiàn)了出來。
張雯君看得心頭火氣,忽地將桌子上的東西掃落在地,嚇得下人們忙跪身叩首不敢多言。
“娘,”徐璐走了進來,看著滿地狼藉,眼中閃過一絲憤怒,“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爹又打娘了?”
“閉嘴!”張雯君瞪了她一眼,隨即將冰冷的目光掃向地上跪著的人,“你們都出去,方才的話,誰要是敢亂說,可就要小心自己后半輩子的托付了!”
徐璐心疼地坐在了張雯君身邊,憋著嘴巴仍舊不服,“爹也太過分了,娘你可是大夫人,他怎么能這么對你?”
“大夫人,也是他的女人,”張雯君眼底微冷,“男人不都是如此,仗著自己體格比女人好點,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實則窩囊廢物一個,不敢對外逞兇,就對自家人鬧騰……”
張雯君緋紅的胭脂敷了敷臉,邊道:“中秋節(jié)就快到了,你也到了年齡了,到時候也該好好算計算計了,若是瞧中了哪家公子,為娘好去和他母親說說。”
徐璐臉色一紅,“娘,女兒還不想那么早離開你呢。”
“這說的什么話?女兒家遲早是要嫁人的,留在屋里成了老姑娘怎么行?”張雯君默了默,壓低聲音又道:“至于徐詩詩那邊你放心,娘不會讓她的事阻礙到你的。”
徐璐眼珠子一轉,撒嬌道:“娘是準備在那之前就給女兒定下親事嗎?”
張雯君笑了笑,“當然?!?/p>
過數(shù)日,蒞臨中秋佳節(jié),觥籌交錯,宴飲之樂,逐散近九之冰。
徐府的中秋節(jié)并沒有太熱鬧,外間看著又是酒席又是炮仗,卻不知里面的飯桌上坐滿了一圈人,竟無一個出聲。
徐詩詩恪盡禮儀,參加了祭祖、供奉,又向著徐秉鈞敬了一杯酒,僵硬地寒暄幾句便又回了韶紫庭。
第二日,徐詩詩才聽到外間的熱鬧聲。
她本就是內宅女,一時片刻也不著急出去,待到眾人被請到后面的大戲臺子了,她才穿著一襲棗紅百褶裙,裙上壓著女孩兒用的禁步,頭上飾兩只白云簪子。
經過瑤娘的調教,她的儀態(tài)更顯大方,那一身華貴又是宮里的衣裳,還是現(xiàn)下最為時興的款式,宮燈正盛,明月正亮,方一出場,便叫之前見過她的人大為吃驚。
“果然人人都說‘飛上枝頭變鳳凰’這句話,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一個鄉(xiāng)巴佬,短短一個月,就變得這么端莊優(yōu)雅了?!?/p>
“噓!瞎說什么呢?你忘了坊間傳謠誣蔑她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場了?”
議論聲不絕于耳,徐詩詩只做不察,她走到了內宅閨秀聚集的地方,卻也并沒有多少人湊上來。
徐詩詩樂得清凈,挑了偏僻的地方坐下,俏麗的一張小臉正好在那大紅燈籠的正下方,一時間整個人都襯上了一層溫柔的色彩。
她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后在那群閨秀中央的徐璐身上停了停,又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徐璐面上含笑,目露嫉恨,眼神時不時掃向徐詩詩,十之八.九在說她的壞話,可周圍的人卻意興闌珊,看上去并沒有怎么附和,似乎在忌憚什么。
瑤娘看了眼徐璐,“小姐準備何時動手?”
“不著急,先看戲,”徐詩詩抓住一把瓜子,下面正好傳來了一連片的叫好聲,她瞧著那西臺子上的穿紅著綠的戲子,“貴妃醉酒呢,這可是一出好戲!”
瑤娘會意,一抬頭,卻愣住了。
“小姐,”瑤娘低聲道,“廣平王殿下也在這里。”
徐詩詩一驚,轉頭看向底下寬闊臺面上的人,目光搜索了許久,才看到最左邊那無人敢靠近的桌子。
司徒城還真的在那里,徐詩詩不由奇道:“怎么他也來了?這徐府的面子有這么大嗎?”
瑤娘搖頭,“可要奴婢去問問?”
“也好?!毙煸娫婞c頭。
瑤娘慢慢走到了司徒城的桌子旁邊,低頭不知說了什么,司徒城微微挑眉,側頭看了看徐詩詩,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
徐詩詩眨了眨眼睛,她是讓瑤娘去問問人家的來意,怎么還把人給叫過來了?
“你怎么了?”徐詩詩不以為然地歪在了椅子上,“火氣這么大,我好像沒招惹你吧?”
司徒城正襟危坐,一雙黑瞳暗沉沉的。
他看了眼徐詩詩,冷笑道:“皇兄讓我來陪陪親家,順便來看看未婚娘子身上的傷好了沒,增進增進感情,以便夫妻和諧?!?/p>
徐詩詩:“……皇帝閑著沒事干了嗎?”
“咳!”瑤娘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小姐,謹言慎行。”
徐詩詩不以為意,司徒城看了眼瑤娘,心中頗為認同徐詩詩的話,“皇兄是為了我好,我自然不好拂了他的意。”
徐詩詩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王爺對皇上果然忠心耿耿,如此兄弟情深,實在感天動地,我聽著都要哭了。”
司徒城淡淡道:“那就哭吧。”
哭是不可能的,為了看這一出好戲,徐詩詩特地精妝打扮出來,還著了一件跟徐璐同色的衣服。
那只莫名出現(xiàn)的簪子,她也施施然戴在了頭上。
徐璐也穿著棗紅,但她的棗紅卻紅得太過,今日特特兒的為了擇夫而來,打扮得如同嬌花一般令人垂涎,分明天氣漸涼,卻還穿著齊胸、露臂的衣裳,料子又薄。
乍一看,的確很驚艷,但看久了,是個人都會打量出幾分怪異。
這心思,男人或許看不出來,女人卻是一眼就能看個明白。
如此一來,連那些素日與之交好的小姐姑娘都沒怎么靠近了,除了那些想要巴結徐秉鈞的小官子女,旁人竟都離她遠遠的。
“這是中秋賞月的日子,哭什么?等會可有好戲,得笑才是。”
“什么好戲?”司徒城從上到下打量著她的衣著打扮,“這好戲,莫非也是你登場?”
“你看著吧,”徐詩詩冷笑,“這徐府里面,人人都是角兒,唱得不是勾心斗角就是楚河漢界,這活生生的貴妃醉酒第一處,就要上演了?!?/p>
司徒城的興趣立時被她勾了起來,“你要報仇了?”
徐詩詩分給他一半瓜子,“今兒本姑娘心情不錯,既然你來了,我便邀請你看一出絕世好戲,如何?”
司徒城挑眉,看著她眼中狐貍般狡黠的笑容,郁氣竟而稍減,“在這個時候鬧出問題,就不怕徐秉鈞又氣暈過去?!?/p>
“放心吧,這事可不是我想鬧,而是有人要鬧我?!?/p>
徐詩詩想了想,將手肘放在桌子上,忽地勾了勾手指,司徒城默了一下,還是靠了過去,側耳聽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