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他了!”呂太后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驚飛了一群棲息在樹叢中的小鳥。聽了安國侯關(guān)于呂家的話后,她怒不可遏。對于謝之瀾的憤怒更是掩蓋不住,“如果他真敢視哀家如無物,難道以為謝家獨(dú)占天下了嗎?”
蓉妃連忙上去輕拍太后背部為她順氣,還將手中溫?zé)岬钠铋T紅茶遞到她唇邊:“太后千萬保重身體,別氣壞了身子?!?/p>
太后緩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過于激烈,于是端起茶盞坐下,輕輕啜飲了一口。
“老臣懇請?zhí)鬄橹髦鞒止溃 卑矅钐殂魴M流,演得頗為投入。
太后沉默片刻,雖低頭沉思,眼角精光仍在審視跪在地上的安國侯:“賢王立下赫赫戰(zhàn)功,并非幾句‘挑撥’就能輕易否定。不如這樣,安國侯,你陪著哀家先去看場‘熱鬧’吧?!彼f得云淡風(fēng)輕,未露玄機(jī)。
“一切依憑太后旨意?!卑矅罟Ь创鸬?,磕頭行禮后如同獲得赦免一般。
“太后,容我去送送安國侯?!比劐鷶v扶著自己的兄長離去了。
太后的手依然端著茶盞,茶水逐漸轉(zhuǎn)涼。
“賢王好像對安國侯的小女兒另眼相待呢?!币坏垒p柔的聲音響起,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緩緩走來,向呂太后福身施禮。她是德妃,不知何時早已躲在角落偷聽。
太后并不驚訝她的出現(xiàn),只冷笑一聲,伸出手讓她近前?!澳阋猜犝f了?”
“宮里雖不如民間熱鬧,但這點(diǎn)兒閑言碎語也不少傳播。”德妃比蓉妃更加伶俐聽話,深得呂太后喜愛,更何況她的兄長們在軍界身居要職?!俺兼犅?,那天什么慕若安的小姑娘,在賢王府住了一夜,看來賢王去安國侯府并非單純辦事,莫非真是替這個小姑娘求情去了?”
“陛下可不是見過那個女孩嗎?”
“據(jù)臣妾所知,她并沒有一心想要攀附賢王的樣子?!碧崞鹬暗氖虑?,德妃繼續(xù)添油加醋,“反倒推辭了陛下的示好,哭得天崩地裂。依臣妾看來,此事大有文章。慕若安為了救賢王挨了一箭,最后卻被丟在街上自生自滅。這次安國侯不僅沒有袒護(hù)女兒,反而同蓉妃串通一氣,實(shí)在蹊蹺!”
“他心里清楚哀家的想法,”太后眼神驟然一冷,“呂憲的死,哀家絕不會輕易算了?!边@朝堂上,謝之瀾樹了多少敵人,賢王府就得預(yù)備多少口棺材!
“賢王爺?shù)男乃家幌蚩b密,他出口成章,向來言出必行,可也沒見他對誰這么‘上心’?!钡洛壑橐晦D(zhuǎn),慕若安明明是被謝之瀾“賜死”的人,結(jié)果居然活蹦亂跳這么多天,還特意跑去安國侯府。
太后微微點(diǎn)頭:“你以為像謝之瀾那樣的男人會看上一個小丫頭片子?他不過是在借題發(fā)揮、暗藏玄機(jī),他真正的目標(biāo),是安國侯。”清和公主都沒能讓他多瞧一眼,反倒會因?yàn)橐粋€小姑娘動了心?這話傳出去沒人會信。
“這么說,賢王打算對安國侯動手了?”德妃聲音壓得極低,不敢妄自揣測。
“他把那老侯爺當(dāng)猴耍,但別忘了,這場猴戲是演給誰看的,這才是關(guān)鍵?!眳翁笱壑胁刂鴼q月的深沉,所有經(jīng)歷都融合在她的眼神里。當(dāng)年她從一個卑微的才人走到如今掌控后宮的地位,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挑撥的。
逢場作戲,正是呂太后的拿手好戲。
德妃卻一臉疑惑,朝堂的事她向來不懂,光是琢磨如何抓住皇帝的心就已經(jīng)忙得焦頭爛額了。
太后有些不耐煩地瞥了德妃一眼:“哀家倒是想會會她?!?/p>
慕若安。
“太后想把她拉攏到自己這邊嗎?”
太后沒有回應(yīng),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德妃一眼。德妃立刻識趣退下:“臣妾失言了?!?/p>
帝王心意不可妄加揣測,尤其在這后宮爭斗之地,老虎堆里的領(lǐng)頭那只最不該輕觸。
呂太后收回目光,隨意揮了揮手:“最近皇上有沒有去你那里?”
德妃輕輕摸了摸肚子,那一抹微微隆起的模樣顯然是有了幾個月的身孕。看得出來,自從懷孕后,皇帝就很少踏入她的永寧宮了。
“你要學(xué)著抓住皇上的心,蓉妃在這方面比你強(qiáng)多了?!比劐脤彆r度勢,知道什么話該說。
“太后說得對?!钡洛砻嫔现t卑,心里卻不甘。
呂太后輕輕搭手在德妃手臂上:“這也怪不得你,”皇上的冷漠背后是對后宮權(quán)力斗爭的清醒認(rèn)知。她換了個話題:“過幾天就是華燈節(jié),御花園也該熱鬧一番了?!?/p>
慕若安,讓哀家看看,這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太后的命令一下,事情全交給德妃操辦。御花園的燈會一向是皇室貴族們聚會的場所,因著蓉妃的關(guān)系,安國侯府自然要全家出動。
慕沉兔回到房中,聽到這個消息時只想著賴在床上。
隨遇而安——已經(jīng)成了她的生活準(zhǔn)則。
她側(cè)過頭,看見窗邊擺放的金鑲玉羅漢葡萄,聽聞這是安國侯連夜找人打造的。才三五天時間,就送來了,擺在陽光下一瞧,锃亮耀眼又晶瑩剔透。
看起來既漂亮又美味。
“小姐,您盯著那串葡萄好半天了,是想吃了嗎?”鶯歌在旁邊注意到了慕若安的目光,四小姐竟然對著葡萄微笑起來?!叭绻氤缘脑?,鶯歌這就去準(zhǔn)備。”
慕若安打了個響指:“我只是在估算這玩意兒值多少錢。”
“哎呀!”鶯歌驚呼一聲,“使不得??!賢王爺要是知道了,肯定饒不了小姐的,您可別折騰自己了!”
這是開玩笑的語氣,但再窮也不能賭命玩吧。鶯歌對謝之瀾的印象一直很模糊。
曾經(jīng)她以為他是高高在上、難以接近的存在,可是前幾天親眼見到他,僅僅一個字就把她嚇得幾乎屁滾尿流。這位王爺絕對不好惹。
紅袍加身,金色赤鳳羽裝飾的人即便美得不似凡塵,卻還是令人望而生畏。
“說得有道理!”慕若安恍然大悟。確實(shí)是這樣沒錯,在那個男人身邊必須盡量低調(diào)。
就像謝之瀾說過的話:慕若安,本王倒要看看你能活多久——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簡直恨不得馬上牽連無辜者。
至于這些皇家聚會,多半又是一群女子勾心斗角的地方。與其卷入麻煩,不如遠(yuǎn)離是非,特別是主辦方還是呂太后。明眼人都能看出謝之瀾和呂家之間的摩擦頗深。局勢變得愈發(fā)微妙。
“小姐今晚進(jìn)宮,說不定還能碰到王爺,”鶯歌的語調(diào)帶著幾分不確定,“到時候一定要打扮得光彩照人,把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全都比下去!”
慕若安眉頭一皺,忽然醒悟過來。鶯歌的話提醒了她:這趟皇宮之旅,肯定會遇到那尊佛爺?!澳阏f得對!”她猛然坐起身,抓住鶯歌的手腕說道,“咱們得提前想好保命的法子!”
啥?保命?
鶯歌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慕若安拉著扯出了侯府大門。只見小姐神色嚴(yán)肅,滿臉如臨大敵,活像遇見賢王是什么倒霉至極的事——不行不行,鶯歌連忙自我反省,她絕無任何詆毀那位王者的意思。
只不過其他人巴結(jié)著想討好謝之瀾,能得到多一分關(guān)注都興奮異常;而慕若安呢,卻是恨不得繞道而行。
作為丫鬟的鶯歌根本看不懂主子心思,只能乖乖聽話侍奉左右。
正值冬天寒冷時節(jié),鶯歌不住地朝手心里呵氣取暖,看著街上來往人流絡(luò)繹不絕,頓時意識到已經(jīng)很久沒出門走動了。
“鶯歌,你覺得祁家人今天晚上也會進(jìn)宮嗎?”慕若安突然想起這個問題。若祁昱修也在,總歸能有個伴。否則跟安國侯一家同行,面對皇宮內(nèi)大大小小的權(quán)謀較量,恐怕難以應(yīng)付。
“祁公子?您指望他來救場嗎?”鶯歌看出些端倪,搖了搖頭補(bǔ)充道:“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來,但畢竟宮中有蓉妃娘娘在,應(yīng)該沒有人敢欺負(fù)小姐。”天真單純的小丫鬟認(rèn)為,自家主人定能得到額外照顧……
慕若安沒表態(tài),蓉妃和慕依琴關(guān)系挺好,自然也就瞧不上沈之韻和她那個地位卑微的女兒。
“再說了,娘娘現(xiàn)在可是深得皇上寵愛,她對安國侯府的人……”鶯歌的眼睛在路邊攤位和店鋪間來回掃視,明顯被那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吸引得不行,整個人興奮得像是要跳起來。
“哎呀,小姐快看,這個好漂亮!”
那是燈籠。
“真好看,真好看?!?/p>
這是折扇。
“小姐,這個特別適合您?!?/p>
嗯,發(fā)簪、珠釵,她一樣都沒放過。
慕若安忍不住搖搖頭,伸手拽住那個丫鬟:“你記得我家里的茶,簡直難喝得要命?!敝x之瀾就喝了一口,當(dāng)場嫌棄了。
鶯歌點(diǎn)點(diǎn)頭:“那些可都是三小姐送的。”顯然不可能是什么好東西。
“走吧,咱們?nèi)Q個地方。”慕若安手指一揮,鶯歌順著她的指向看到了招牌。
桑苧茶莊。
桑苧茶莊光是在京城的東、西、南、北,大大小小就有二十三家分店,還不包括那些掛著它名號偷偷做私活的。
祁昱修沒少為莊園的事忙前忙后,因此慕若安稍微打聽了一下就知道,城外幾十里的山頭全歸桑苧莊的茶園所有。
祁家的公子壓根沒想到,慕若安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當(dāng)他在那片綠油油的茶園里回頭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便是不遠(yuǎn)處站著的慕若安。她微微一笑,神情淡然,而鶯歌早已興高采烈地朝祁昱修揮手,這位少公子平日對她家小姐可真是無微不至。
“若安?”祁昱修一臉驚訝,手中的茶葉都顧不上拿穩(wěn),匆匆穿過整齊排列的茶樹迎了過來。他身穿淺色衣衫,在這綠色叢中顯得如同一株修長的茶樹化身,溫潤如玉?!澳阍趺磥砹??”
“我是沒事不找事的人?!蹦饺舭叉移ばδ樀卣f。